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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唯西好不容易退了烧，周自横悬着的心暂且收了回来，他两天两夜没合过眼，精神稍松便伏在床边睡了过去。
梦里是陆唯西哭花的脸，幽幽怨怨问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他，为什么要绑着他，为什么要让他受那么多苦，捱那么多疼。
他说他太疼了，不想再坚持了......
“不要，西西，不要......我替你扛，你不要走！”
周自横从梦里惊醒，视线尚未清明便迷迷糊糊站起来看监护仪上的数据，还好没有异常，他抹去眼角冰凉的泪，回想起刚刚梦里的陆唯西，想到他坚决离开的背影，好像真的是眼前发生的真相。
“西西，如果可以的话，让所有的痛都转移到我的身上，你不要走，也不要放弃，好不好？”
没有人回答，不知道陆唯西听不听得见，监护室里只有各种仪器运作的声音，吵得人心慌烦躁，恨不得一脚将所有的东西全部踹翻。
周自横有些绝望，他长长的吸了口气，腹部突然传来一股撕裂的锐痛，肚子里冰凉凉的，像是充了气，转瞬间装进去一个皮球似的，他拧着眉头撑着床缓缓坐下深呼吸，前胸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。
痛楚不歇，时而剧烈时而绵密，空荡荡的冷痛或是灼痛在整个腹腔里翻天覆地的肆虐，顶的人直犯恶心。
周自横努力回忆最近一周的饮食情况，他并没有乱吃，基本都在食堂，只有近两日接连发生太多事没顾上按时吃，或许吃了点冷硬的米饭。
回忆间隙，他又疼出一身冷汗，捂在不透气的无菌衣里，又潮又冷，浑身上下犹如一群蚂蚁在窜。
工作台旁边是治疗车，他想找颗止疼药，但翻了一下发现都是针剂，又是一股皮肤撕扯的灼烧感在腹部燃起，空久了的胃似乎也抽搐起来，随着呼吸起伏不断收缩，竟然胃痉挛了。
周自横当了这么多年医生，身体保养的一直不错，最严重的也就是几年前有过一次感冒发烧，请假在家吃药睡了几天便满血复活，除了心痛和偶尔划破个口子，他从没有感受过来自身体上的其它疼痛。
此时此刻，他捂着胃腹蹲在地上，身上的汗哗哗往外冒，心跳呼吸都无法自由控制，竟然这么疼。
平日里你都是这么疼的吗？
周自横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，心里对陆唯西的疼惜和愧疚又加深一层。
他看了看时间，踉跄着起身去更衣室换下无菌服，贴身的衣服已经变得潮湿，来交接班更衣的医生发现了他，叫来两个护士送他去急诊。
抽血、B超、CT都没有问题，然而胃腹处的疼痛时轻时重，他让急诊医生开了一盒止痛药，吃完便又匆匆赶回重症监护室。
新一天的查房、会诊、拟定治疗方案过程里，周自横有些集中不了精神，止疼药吃下去并不怎么管用，起效慢，药效持续时间也不够长，他被磨人的痛楚撕扯的神思恍惚，甚至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脱水体征。
不明原因的疼痛在下午给陆唯西换药时飙至顶峰，他因为脱水腿软无力，又不好意思坐在一旁观看，于是扶着床尾看护士操作，一层一层的纱布揭开，每揭一层，周自横觉得像是在撕自己身上的一层皮，揭到最后一层，刀口处的脓血和药与纱布糊在一起，护士沾着碘酒一边消毒一边撕扯，他竟疼得浑身痉挛起来，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来回喘息。
“周主任？”
他这一摔吓到拆纱布和端治疗盘的护士，一个激灵便连纱布带肉扯下来一截，周自横觉得眼前一黑，气都喘不匀了。
“去抽一支杜*冷*丁。”
他拒绝护士搀扶，摆摆手给出指示，自己挣扎着爬起来靠着床尾解身上的无菌衣。
太疼了，不管什么毛病，他必须得等陆唯西情况彻底平稳以后再去做更进一步详细的检查，既然普通止疼药收效甚微，那么便选个厉害的，至少能帮他撑一撑。
但护士会错了意，抽好药竟给陆唯西打了进去，周自横看到将针管扔进垃圾桶才反应过来，微蹙着眉头想要说两句，可连番折腾下来，他早已经没了力气，说话似乎都调不出该有的膛音。
然而不出五分钟，他身上的疼痛骤然减轻，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缓下来，腹部外层的皮肤虽仍然有种火辣辣的灼痛感，腹腔里冰凉的空洞覆盖了剧烈的痛楚，难受依旧，但已经不会疼的人一直冒汗。
周自横扶着床慢吞吞站起来，他看着平躺在床上的陆唯西，不挣扎，不呻吟，安安静静，仿佛如影随形的剧烈痛楚从他身上脱离了。
那道刀口的位置，周自横突然眯起眼睛，照着陆唯西身上刀口的位置摸向自己的腹部，跟着护士在陆唯西身上的动作，他那里的皮肤竟会不自觉抽跳。
疼痛转移？
周自横被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吓了一跳，可又不自觉的顺着那种想法继续盯着护士。
所有的换药过程感同身受，后来护士给陆唯西换了点滴，这瓶药打起来会让人有痛不欲生的感觉，滴入的药水像是淬着冰旋转的刀，在血管里横冲直撞，铁汉都扛不住，疼得在床上打滚呻吟哭爹喊娘。
周自横以前只知道疼，但有多疼却没有亲身经历过，此时此刻，药水滴入陆唯西的血管，疼痛却在他身上肆意席卷，从左边锁骨下的深静脉窜向身体各处，刀割似的。
原来如此，原来神明听见了......周自横抚着胸口剧烈撕扯的疼笑了笑。
感谢神明，护士换好药离开，监护室陷入少人气的寂静里，周自横捂着冰凉的胃腹起身坐在椅子里，他颤巍巍的长输出一口气，弯起嘴角笑出眼泪。
“对不起......西西，以前我不知道你有这么疼......亏我还是个医生......亏我还是个医生......”
陆唯西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昏睡，什么都听不见，也不再像前两日那般不安躁动，就真的像是个睡美人，单纯的睡觉养精蓄锐。
“西西，你好好睡，这些疼我替你捱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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