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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让很多人失望的是,这样的声音迟迟就没有出现,这种异样的沉默,和沸腾的民间言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也算是把敏朝最后一点颜面,都扫到了地上,让大家窥见了其根基的松动——连京城尚且如此,就更不要说别处了!
人情冷暖,甚至连皇帝也不可逃!
这不能不让人感到,奉行了数千年的所谓’天子受命于天’这么一套言论,有多么的荒谬,心中那股子不得劲的感觉,是这么也挥之不去的。
祖天寿这些日子以来,在街路上听到的议论,喋喋不休,透着愚昧和深信,越听越是触动他的这股子情肠,让他感到分外的不耐,只是气闷地坐在窗边,一杯又一杯地喝茶。
反倒是他那外甥吴素存,一路行来,听着这些民间话语,虽然也是摇头失笑,但明显还是比较入耳的,含笑品了几口茶,这才续上了刚才的话头,规劝祖天寿道,“舅父,你便信我一次罢,以退为进,强过串联对抗好些呢!
别看六姐脾气好,但那都是对着民生让步,这刚在草原敲山震虎,把察罕浩特给生生打散了,又何必凑上去触霉头,给她这个立威的由头呢?”
这话倒也切中了祖天寿的一部分隐忧,他不是完全听不进去,只是也的确有太多东西难以割舍,“素存,舅父是不是年老了?性子也吝啬了?你要说上表把军屯献上,重归民田,我都没二话!
可连咱们家里那一点小小的基业,全都献上去,就剩下一些光身人,还要往南去所谓的袋鼠地——也别怪我畏首畏尾,这要是六姐真点头答应下来,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呢?
我也这把年纪的人了!
埋骨他乡,还在一片大陆上,那也就罢了,可这要是远渡重洋,死在另一个大洲,我不知道我捡脚印该怎么捡啊!
那岂不是永永远远要做个孤魂野鬼了?”
这话倒也是情真意切,没有半点矫饰,把自己的那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,小迷信都给说出来了——吴素存到京之后,和祖天寿这是第三次见面了,几次都是力劝祖天寿’全面投降,彻底合作’,不但把军屯归公,连自己的家产私蓄,也全献出来,至少要做一个献出来的姿态,更是建议,祖家上书,愿意服从需要,往买地开拓的方向迁徙——吴素存是建议去袋鼠地,那个地方眼下除了郑家之外,还没有什么势力过去经营,他认为正适合祖家过去建功立业,重新打下一片多年的基业。
要说到军屯归公,这一步祖天寿还能接受,而且他也是想过的,一旦皇帝禅让,六姐如果还是正式定都京城,那辽东从此就几乎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,要说她能容忍京城到开原之间,还有一大片实际上是半独立的军屯,这连祖天寿自己都觉得不现实。
他和袁元素不同,袁元素虽然也有送人去买地,但成就显然没有吴素存这样高,吴素存、曹蛟龙、艾狗獾,这三人算是这几年来辽东方向,不论汉番,发展最好的’三杰’了,吴素存如今已经是一县之长,而且有很大希望被提拔做知州,他站得高、看得远,说出来的话也当然更让人信服。
每常鱼雁往返时,在祖天寿心底种下的敬畏,要比袁元素等其余将领更深厚得多。
打从一开始,他的底线其实就比别人要低,不像是别人,还想着保住军屯,祖天寿被吴素存说了几句,就松动了——如果交出军屯,那就交吧,留几个庄子,就在辽东做富家翁了此残生也行。
他这年纪也大了,眼睛看的是第三代,第二代没什么人才,那就退休在家,好好教养第三代,图个子孙兴旺,也不是没有盼头。
这一步,退让得已经够大了吧,难道还不足够吗?退一步说,就把自己留着的那几个私人庄子,低价卖给买活军,从此迁入京中居住如果能给孩子换个前程,讨价还价一番的话,祖天寿都不是不能接受。
结果吴素存说的那都是什么啊!
一切无偿献上,这且不说,还要请旨,去那劳什子袋鼠地发展!
祖天寿也不能不生出疑心来了:你小子,是不是打量我没读过那本《新子曰》啊?什么以退为进,这要是我退了,你得寸进尺,那怎么办?可别把老子全家坑进去,成全了你的政审分喽!
?“这袋鼠地,去不去的且放一边先不谈,就说交出军屯,这事其实是没得商量的——舅父,且看如今京中,开始暗潮汹涌,百事漂浮,连六姐也不敢轻举妄动,还要观望风色,来决定是否推进禅让的进程,好像旧朝的将官,还可以谈一谈
但实则,如今京里说得上话的各方势力,早就逐一对六姐输诚了,六姐之所以还按兵不动,不是怕自己掌握不了局面,激起北地的动乱,其实是一片慈心,还是和当年同各大军屯传话时一般的心思——减少摩擦,保证生产,共度时艰!
让我们从南方过来,不是说斡旋局面,怕了咱们辽军各将官,这还是在给咱们脸子,还在好好说话那,真要把六姐给小瞧了,那才是给脸不要脸,就刚才咱们听到的那句话,虽糙,用在这是恰当的——到时候,巴掌落在脸上,才知道痛就已经晚了!”
吴素存也是磨破了嘴皮子,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,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给祖天寿分析,“京中、地方上说得上的势力,咱们这般计算,特科、内阁,到如今一声不吭,对咱们这些边将避而不见,显然是早已达成协议。
再有宗室,那是早断了根子的,手里无兵,说话根本没用。
如今也就是京营李宏,说话算是最有份量,但那一位,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,也受田任丘的照拂,有些香火情分——他就算要听令,也是听这两人的令,还能翻起什么花头来?”
“咱们边将,看似是最后一根柱子,好像还能学着田任丘,和六姐谈一谈——但这话,外甥也说了好多次了,田任丘、周阁老他们,能和六姐谈,凭的是他们散在北方各地衙门的治理职能。
这个,却是边将没有的东西,六姐从边将身上,竟无所图,这样不对等的需求,是无法构成谈判的!
没有双方谈判,就只有单方无条件的输诚了!”
吴素存主张的点,就在于此——既然是输诚,那就要爽气一些,不留余地,全都献上,才能在各家之中显出自己来。
至于说祖家的家产,不管被取走多少,发还回来的那些,也算是过了明路,否则,真要计较起来,你一个边将,怎么积攒得这些家业,难道这其中,就没有猫腻吗?
包括迁徙,也是如此,既然知道买地有传音法螺相助,实控距离注定远超敏朝,卧榻之旁,岂容他人鼾睡?这买地的卧榻,要比敏朝大上太多,连辽东都算是家门口,那就该知道,六姐绝不会允许家门口就有数万兵丁军户,还是只知道有将军,不知道有皇帝的那种老式士兵,和他们的将军同时存在——要么,将军走,要么士兵走,总是要选一个的。
那任谁也能想到,肯定是让将军走更省事儿。
“辽东本就地广人稀,现在番多汉少,边军就地转民,安居乐业,这也是六姐乐见的,越是这样,边将家族就越是要迁徙——如今四面迁徙的方向,不是去通古斯,就是去建新、黄金地,察罕浩特的鞑靼人,不就被大量打发过去黄金地了吗?
但通古斯方向,据外甥所知,没有安排鞑靼人过去,说不准那就是留给汉人的地方。
舅父,通古斯苦寒不毛之地,真要去了那里,才是受苦啊!
袋鼠地不论如何,至少是沿海的,交通要便宜得多,去南洋也近,饿不了肚子,通古斯可就不好说了”
要说去袋鼠地,其实是为了避开被打发去通古斯,吴素存认为,袋鼠地再怎么不好,也比通古斯要好得多,还算是个可接受的去处,他这的确是实心为亲戚着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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