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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说,葛家平日里也是勤俭持家,绝不至于如此奢靡,这也是徐大发心疼女儿成年累月在外奔波的缘故,平时他和葛爱娣两人,吃得非常的随便,一碗米粉打发了,也就是陈福顺这些小辈登门时,开几个罐头。
而葛谢恩出门在外时,虽说吃食上并非次次受苦,但开荤大多都是在吃罐头,因此,她一旦回家,徐大发便从不开罐头佐餐,每道菜都是自己手工细作,全是葛谢恩从小吃到大的临城味道,还额外加些辣味,投合她的癖好。
其实他们老两口,因为自幼最多吃些茱萸,并不是很能吃辣。
倒是陈福顺这些临城县的新一代,因为闽北山区,冬日苦寒超时,和大江沿岸的州县一样,都有发汗祛湿的需要,因此辣椒一经引种,便立刻在年轻一辈中流行起来,像是陈福顺和葛谢恩,口味上就吃得相当的辣。
“哎哟,舅舅,这趟我是来对了——全偏了我。
这熏鹅我们在延平都难得吃到呢!”
陈福顺和葛谢恩姐妹两个,谈心谈到一半,也起身帮着端碗拿筷子,陈福顺口气夸张,惹得徐大发更加高兴自豪,“舅舅这手艺没落下吧?喜欢你就多来,下回把孩子带来,舅舅帮你带着,你就只管回延平去!
什么时候再来羊城港公干,把孩子接走就是!”
徐大发这样说,陈福顺怎会当真?虽说孩子来羊城港读书,自然有诸多的好处,可葛爱娣不发话,她绝不会接腔,因笑道,“她还小呢,离不开她爹和,等再大一点,肯定要带来羊城港认认门的。
说起来,表哥那边也结婚几年了吧?可有动静?”
她和葛谢恩比,起步又低,脚步也不算大,但也算是扎实了,陈福顺的学历没什么提得起来的,但好在有一点,她是农业口的,这行当出成绩之后,提拔得很快,和农业不挂钩,也有大把种田有天赋的人,学问上做得不好。
提拔的金标准也很简单,无非就是粮食的产量。
陈福顺在这块,还是很拿手的,她现在是延平农业局先进技术推广科的副科长,也因此常常在旅途中奔波,要到榕城、羊城港去学习先进的技术,引入适合本地需要的新种子,往下铺开等等。
经常到羊城港来探望舅父舅母,也是因为这个缘故。
似这样的职业,当然无法顾家了,陈福顺因此在择偶上完全采用了如今买地‘采长补短、各取所需’的思路,找了一个在初级班任教的教书先生做丈夫,这个丈夫,虽然不过是中人之姿,勉强平头正脸而已,身量也不算太高,收入更不必提了,无非是糊口而已,但胜在性子老实,肯干家务,平日里下课以后,立刻回家里里外外地忙活,眼里有活,还略有一些洁癖,把孩子带得很好。
在从前,这些优点自然不值一提,说不得只能认个契兄,在生活上得其帮衬,才能勉强在延平这样的州府立足,但如今他这样的男子,在陈福顺这种女吏目中也还挺吃香的。
陈福顺自己的条件也就如此,指望不上父母照顾,找这么个丈夫来做婚主,也还算是相配。
说起来,在肯签这种婚书的男子里,他的条件又还算是好的,所以陈福顺相中之后,便早早地定了下来,算是满了婚龄就立刻结婚了。
结婚之后,又是一年多的时间,便怀了孩子,她自幼是活动惯了的,吃食上条件也不错,身子骨很扎实,竟是挺着大肚子还东奔西走,出差无碍,直到八个月之后才回延平去,算上之后的半年产假,离开一线大概八个多月——因买地现在到处缺人,陈福顺又有葛爱娣这门亲戚,也谈不上什么被排挤,一回局里报道,立刻被委以重任,又是一轮的学习、下乡,这不是年前才提的副科长?
这也算是一帆风顺了。
陈福顺也没打算再生,已经让丈夫去做了结扎——反正他一个教书先生,又不干重活——二十五六岁的年纪,已经是州府副科,下一次调动按道理,如果是往福建道内的县里调,那就是科长,再干出一些成绩,经过一轮学习,三十多岁能走到副局长的位置,就是再一轮外调、支援、历练、出成绩、提拔的周期了。
如此一切顺利的话,差不多五十岁能走到副厅的位置,也就算到头了,亦不可能不知足,事实上,这还是最理想的结果,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关隘要过呢。
只能说,能走到眼下这一步,都是陈福顺激发了近乎所有潜力,拼搏而来了。
再要往上,就得靠机缘和贵人的提携,在她自己,已经是做到最好,几乎没有犯错。
对于这样的晚辈,做长辈的都只有喜欢的份儿,甚至和葛谢恩比,陈福顺这样安安稳稳,一步一步的发展,或许折衷下来还更让做母亲的放心。
至于说其余小一代,那就更不必说了。
葛爱娣一说到儿子就摇头,“他?我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,扎根小三线,像是不打算回来了!
说是我们这边托人说句话,把他们调回来,也好生孩子——谢恩都开口了,光明正大的事——”
特勤救灾队立下的汗马功劳,除了用官职什么的酬谢之外,人事局也会询问他们有什么比较私人化的需求,这和洋番高层次人才办公室一样,都是有专人来办的差事。
葛谢恩也的确表示过类似的意思,父母年事已渐高,她常年在外,如果兄长搬回羊城港,就算不住在一起,凡事也有个照应。
陈福顺还当此事已经在操作中了,没想到听葛爱娣这么一说,才知道还有变数,表哥居然不肯答应——“说是什么,羊城港这里,蒸汽机发展机会很少,基本没有提升可能,收入也低,日子过得局促,还不如在地方上,悠然自得,真要有孩子,到了读书的年龄送回来给我们看就是了。”
葛爱娣说到这里,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,“你看,这是在点我们呢,还是在点他妹妹?我和你说,福顺,万千年来,都说什么女生外向,我看竟是男生外向才对,这男人就是如此,娶了媳妇忘了娘。
离家的时候,好好的儿子,娶了亲就变了一个人了!
话里话外,变着法子想从家里掏点什么——我们是该他的,还是欠他的?这家谁不是一无所有,白手起家奋斗到如今的?!”
别看她对着女儿这里,依依不舍,有了些慈母的样子,可舅妈还是那个雷厉风行,眼里不揉沙子,敢和地主斗到底的舅妈。
陈福顺见她满面的不悦,就知道舅妈大概是把八成的仇怨,都记在了那个远在他乡的表嫂身上,这婆媳关系以后可是好不了了。
心下也是有些叹息,暗道,“成亲时候我就想,姑娘家条件不错,能往更高了说的,却找了表哥,怕不是别有所图,却不知,这家中谁是省油的灯?不论舅妈还是表妹,都是何等人物,表嫂想在她们身上暗中图谋什么,那是找错人了。”
不过,这话明说不得,表面还要劝道,“舅妈,隔了那么远,来回传话,很容易产生误会,表哥表嫂未必是这个意思——”
葛谢恩是不参与这种谈话的,她和兄长分开得早,感情已淡,也不是那种为了家中和睦,宁可多牺牲自己一些的性子——如今买地,凡是好强者,都以牺牲自己的利益为耻,以维护正当利益为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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